《桃夭的急性腹泻》
成为家庭医生已经一长段时间了。
——题记
桃夭侧身睡,摆弄着右手是放在右腿上,还是放在枕头上,她需要细细地调试,寻找一个能迅速让身体疲劳,并且使得精神松弛的那个精准的姿势。她也尝试直躺,但巨大的压力齐齐挤压着她的心脏,她无法睡下。是的,每天晚上她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来调试,这也不对,那也不是。如何寻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刚好能打开睡眠这把锁,这真是件慢工出细活的事。
医院寻求帮助,得到的答复是“失眠障碍者患者”。这个标签像是一个巨大的暗示,医院扛回来的标签使她恐惧夜晚的来临。一切黑色的东西或者事情,都让她的灵魂悸动不安。本该宁静收拢的心反而排山倒海,如岩浆般滚烫的情绪焦灼着她。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想要堵住情绪的出口,想要控制夜晚头脑出现的每一个念头,但她以失败告终。
桃夭的怅然一日盖过一日。
人们不理解她。事实上,她四肢健全。四肢健全的人从来不珍惜她的健全,如果让医院,她就立马明白了。但就算一个四肢截去的人告诉她,身体的健全是人类的一种极致的幸福,桃夭也只是耳旁风地听过。这个世界,有哪个健全的人会假设他的残缺,而在内心设定一种“身体健全”的幸福?
桃夭也非常的美丽。肌肤白皙、身材高挑、五官也标致,怎么都算得上美丽的模板。身后不知有多少人想象着“如果像桃夭一样美丽,人生就会是童话般美好”。桃夭却无视她的美丽,甚至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美丽。
桃夭也有个宠溺她的父母,并且父母是富商。家境优渥。她无须为钱而卖力工作,她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的话,银行卡上的余额足以让她过上十分富庶的生活。
桃夭好像没有任何不快乐的理由。可是,桃夭偏偏不快乐。
“不快乐可以治吗?”
“我可以试试。”
我不太敢肯定我能治好她。但试试吧。
先问个证,就算是不快乐,也有证显露。
问证如下:
病家:桃夭二十五岁
主诉:总觉得不快乐
脉象:脉细,沉取弱,左右手均是,一分钟70下
舌象:舌苔厚腻
半表半里:口酸、容易心烦、胃口正常、视物模糊、眼睛干涩痒、眼睛酸胀痛
表:很不容易出汗、主要出汗部位:背部、怕冷、手足凉、咽喉发痒、每天小便7次
里:返酸、大便1天1次、大便粘马桶、屁臭、大便量少、大便不爽拉不干净
瘀堵:唇口容易干燥、说梦话、流口涎、午后犯困、情绪容易波动、易忘事、月经量过少、月经规律、30天一周期、经期5天、嗜睡、多梦
不快乐这件事,和能量有关。我搭她脉,二十五岁,脉细弱,不知为何,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种不快乐,对生活提不起热情。
她的能量不够是大局。
能量不够,体现在脉象上,呈现细弱脉。同时能量不够,身体为了自保,不容易出汗也是正常的。怕冷、手足凉、月经量过少、嗜睡,也是能量不够的体现。能量不够,连排大便都推力不够,这也很正常。
说梦话、屁臭、情绪容易波动、易忘事、多梦、月经量过少,说明身体有瘀堵,这种瘀堵很可能是血瘀。
至于有没有水饮,不确定,尽管有大便粘马桶,但身体能量不够,导致身体气化力不够,这也是可能的。因此能量不足是大局。
她口酸、反酸,说明胃有逆证,我用半夏降逆。
我决定大量地建能量,用炮附子、干姜、炙甘草为主,加上当归、川芎(给血能量,同时去血瘀),半夏(降逆),细辛(打通表层和深层的孔窍),最后拍拍手,加上8g大黄(给身体一个出口)。
整个方子为:炮附子、干姜、炙甘草、当归、川芎、半夏、细辛和大黄,一共八味药。
我从药箱里抓了三剂药。嘱咐她熬好药之后,隔半小时喝一次,持续地补能量,持续地进攻,助推到一个顶点。
桃夭打来电话,电话那头桃夭无法抑制地哭。好像是心底那片孤寂的海洋突然挤压断层撕裂,出现了一个缺口,猛烈地涌向那里。同时无法移开马桶,马桶内漂浮着桃夭的不快乐。
三剂药后,桃夭说她整个人变轻了,照镜子时,她看见眼睛里有一些微光闪烁。
她忽然和我谈起灵魂这件事,“人太滞重了,是看不见灵魂的。”
“是的,轻盈才看得见灵魂。而身体的滞重,反应在中医上,称之为瘀堵。瘀堵,已由无形变成有形,形成了具体的东西,在体内盘踞,瘀堵是会吃能量的,也会吃掉人体的阳气,人容易阴寒。一个常年在阴寒的地方住的人,很容易不快乐。因为阳气在被偷偷地吃掉。”
“一瀛姐,能不能把阳气找回来?”
“我们试试吧。”
亲爱的桃夭,让我们踏上一条奇幻之旅。
拎着包,出发,走,到乡下去。我拉着桃夭,跑向原野,我们丢掉鞋子,丢掉袜子,赤脚踩在泥土上,赤脚划过刺藤,赤脚走过田野,走过森林,走过江河。每天都走,快步地走,走得脚疼。
走累了,随地而坐。甚至我抓一把泥土,涂在桃夭脸上,桃夭也抓一把泥土来涂我,她追我跑,她涂我闪,我们哈哈大笑,笑倒在地。索性跑到泥土里,躺下来,感受泥土的气息。
“泥土是有温度的。”
“泥土也有香气。”
我们俩躺着,把脸埋在黝黑的泥土,乘着它规律的呼吸飘向没有云朵的虚无。说着说着睡着了。
等我们醒来,一只蝴蝶飞来飞去,蚂蚁爬上了身。
“啊...蚂蚁...”桃夭大叫。
“我被蚂蚁咬过...我甚至被青蛙咬过...我也被乌龟咬过...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瞧我的肩膀上还有一个疤痕。”我露出肩膀给桃夭看。
“疼吗?”看得出桃夭心疼。
“不记得了,小时候的事了,不过我一直记得妈妈那时跟我说,是天使,上天才安排你用身体喂养小动物呢。”我的确记不得小时候的疼痛了。
“桃夭,你疼吗?这些年,你疼吗?”
“我好像觉得自己...有点...有点任性...我好像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