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剖腹探查下

八点钟准时进入手术室，躺在手术台上，用白布把我的视线挡着，手和脚都是绑着的，可能防止病人忍受不了而乱动吧。做手术的第一步就是实施麻醉。我的麻醉方案专家们早就研究好了，为了不让身体其他任何部位受伤害，决定实施局麻，也就是在肝脾范围之内的实行麻醉。麻醉的功夫最大，不知用的什么麻醉药，突然间我的肚子好像被砸了一大锤，接着觉得肚皮变厚了，肚子上好像压了好多好多东西，又听到卡擦卡擦的声音，这可能就是手术刀划肚皮的声音吧。手术之初感觉不是很疼痛，但随着时间的延长，疼痛感也就逐渐增加。因为是局部麻醉，所以我大脑一直是清醒的。医生们在相互交流，这时候我估计腹腔已经全部被打开了，听医生说：“你看他的腹膜被粘连了！”我分析肯定是主刀医生。过了一会又听医生说，他的肠子也粘连在一起了。我搞不懂粘连是怎么回事，反正我觉得不是好事。剖腹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找到肝脾肿大的原因，把肝脏割下一小块做活体检查。哪知腹腔一打开，腹腔内的问题大得很，不光是肝脾肿大，发现腹膜粘连在一块，肠子也粘连在一起。这些粘连需要时间修复，处理。所以手术就大大的超出了预计时间，麻药的力量也逐渐消减，疼痛逐渐增加，简直疼的受不了。医生要我坚持忍着，我只有听从医生的话。配合医生才能好好的做手术。开始我还一直在拿“刮骨疗伤”的关云长做榜样，我心想我也要学学他的坚强，可是手术快要结束的时候，麻药可能失去作用，那时就不知关公跑什么地方云了，不管如何强忍，还是疼的我大喊大叫，手抓脚踢的。医生本着为病人负责的态度，不管你如何喊叫，手脚乱动有护士管着，医生还是精心细致的把手术做好，做到医生自己满意才能结束。医生们这种认真负责的精神，一切为病人着想的态度，的确是高贵的。

手术结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下手术台的，我想是不是疼到极致的时候又自我麻醉了。后来感觉疼痛减轻了，还想听听手术中的医生们又在议论什么，不知觉中，我已经躺在病床上。肝脏的活体组织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却不是专家教授们预想的肝脓肿，而是极其罕见的肝脏结核。所有的专家教授都感到很惊讶，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这种病在世界范围内也不多见，据统计全世界的肝结核病的人还只有四例，我大概就成了全世界第五位肝结核病的患者，那时候的专家教授们也不知道结核杆菌是通过什么途经传染到肝脏的。肝脏的功能除了藏血之外，还有消毒杀菌的作用，结核菌居然在肝脏里能够存活下来。总之，这次剖腹探查手术是非常成功的，不但找到了肝脾肿大的真正原因，而且发现腹腔内的毛病也多，腹膜粘连，肠粘连的后果就会更严重。时间长了就会发展成为肠梗阻的现象。找到正确的病因，就有了对症下药的目标，当时的结核病并不可怕，有治疗结核病的特效药，那就是链霉素，不过当时的治疗结核的药物很单一。不像现在有那么多种类，而且现在只需要口服就能治好结核。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们的国家还很落后，还没有条件生产治疗结核病的链霉素，全靠国外进口。链霉素是紧缺物资，医院这种药也很少，清仓盘点总共只有八瓶。链霉素在当时也很昂贵，一瓶要八块钱。医生的处方，每天两瓶，光链霉素就是十六块，加上辅助的药物以及生活费用，那数字是惊人的。要不是成为无产阶级的一员，要不是共产党的领导，要不是一二八队各级领导无微不至的关心，不惜花任何代价为我诊治，那后果是不言而喻的。换句话说，我当时如果还在农村，是普通的农民，得了这种病，靠我们家的经济条件，根本就只有等死。是毛主席和共产党，医院的医生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有福气的人。

医院的链霉素只够用四天，长沙所有的药店都没有链霉素。医院医院联系。真是有缘，医院有这种药。总共还有三百瓶。医院是专门为煤炭工人开设的，因为萍乡煤矿的工人多，凡是拖煤炭的工人最容易得肺结核和矽肺病，所以这连霉素是必备之药，是不能缺少的，这就是我的缘分，这三百瓶链霉素也是我的救星。剖腹虽然疼痛难忍，但这医院的专家，教授和医生们，做出的很明智的决策，把腹腔内的毛病查的一清二楚，使我的病得到了正确的治疗，但唯一不足的是最后一道缝合手术，没有把握好消毒关。不知是那一道消毒环节没处理好，导致伤口发炎，化脓，溃烂，治疗好长时间伤口才愈合。伤口是好了，却留下了永远的疤痕。手术之后的治疗基本上就是两种方法，药物治疗和食物治疗。药物以链霉素为主，每天两针，那时候打针主要是打肌肉注射，饮食以流食为主，但是每天二两糖还是不能少。连续打了三个月的肌肉注射，两支胳膊轮换着打，今天打左边，明天打右边，但主要还是以臀部为主，因为臀部肌肉的范围比胳膊要大的多。同样要轮换打。时间一长，打针的次数多了，可能会坏死一些肌肉而形成硬疙瘩。针都没打进去。所以只好经常调换位置。胳膊的肌肉打成硬疙瘩了，就打臀部肌肉。反复交替轮换着打。我的病终于有了起色，腹腔内的症状得到了明显的好转。医生检查，肝脾肿大也在逐渐缩小。胀的感觉也消失了。饭量也有所增加。这就是药物的神奇。你不信也得信。链霉素就是结核杆菌的克星，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那时候年青，还只得十八九岁，虽然得病，但我的内心里始终是开心快乐的，因为党和政府，特别是一二八队的各级领导对我们工人太关心，太好了。甚至超越父母的养育之恩。医院的一切费用，包括吃住都是单位全部报销。自己没拿一分钱。每月领的工资任意自己花销。本来我的工资只有二十七块钱。因为我长期住院，没在钻机上工作。所以工资不在钻机上领取，改为拿单位的平均工资。而单位的平均工资是三十块，比基本工资要高。但拿平均工资还有个条件，必须是正式工人，而我工作还不到三个月就得病，没有转正的资格。为了方便领取工资，领导研究决定，特地为我提前转成正式工人。并给我签发了一二八队的正式工作证。每个月的十五号，工会的黎主席把工资一领就给我从邮局汇到长沙医院。那时候的三十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自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当下还没妻室儿女，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负担，真是无忧无虑，毫无牵挂。只顾自己享乐。

我在医院也算是老病号了，和病室的一些老病友们都混熟了，都习惯叫我小曹。刘志坤是萍乡煤矿的井下工人，他的年纪比我大，我尊称他刘大哥，已有妻室儿女，他也是个乐天派。得的是胃溃疡疾病，他住医院的时间比我还要长，他在医院是三进三出。这次是第三次来医院动手术，第一次动手术切掉胃的五分之一，只隔三个多月，胃溃疡又发了，第二次进医院，通过检查，还是只有做胃切手术，又切掉胃的四分之一，身体恢复又出院休养，这次进医院还不到三个月，经过医生的详细诊断还是只有做切除手术，又把他的胃切去三分之一。如今他的身体又恢复正常，正处于修养期。还有个病友周艺珍，他是搞文艺的，会编会演会唱，也是一个乐天派的人物，他也是得胃溃疡的疾病，也把胃切掉四分之一，现在身体恢复得很好，正在休养阶段。他的爱好比我们广泛，他有一班学花鼓戏的学生，天天都有学生们来看望他。学习花鼓戏的地方离医院并不远，学生们就把他请去，指导花鼓戏的演唱，我也常跟着去看热闹。周艺珍是长沙人，对长沙城很熟悉。有天他邀请我和刘志坤到天心公园去玩。我问天心公园有些什么好玩的，他说：“天心公园那地方又叫天心桥，公园里开设茶馆，茶馆里有说书讲故事的，是休闲玩乐的好地方。我和刘志坤都同意到天心桥去逛逛。周艺珍说：“今天的天气不错，我们今天就去吧。”

天心公园是以古城墙和古阁楼为主要景点的古典园林，天心阁建在古城墙上，阁楼与城墙连为一体，又在长沙的最高处，历代都视为长沙的标志。园内的景点众多。古雅精致，汇集了历史名人的画廊，有太平军魂的巨型群雕，再现了太平天国起义军攻打长沙的英勇壮烈的画面。天心阁是全国八大名楼之一，地处长沙市的城区中心，是长沙市的制高点，站在阁楼上与岳麓山相望。把天心公园内的景点基本上看完了。但是人也看累了。就走近茶馆，先坐在条凳上。刚坐下，茶馆的服务员走来问：“泡茶不泡？”周艺珍说：“给我们每人泡一杯，那服务员抹着桌子，听到每人泡一杯，把毛巾往肩上一搭：“好的，马上就来。”茶泡好了。周艺珍又喊服务员：“给我们来一盘上等的葵花子”。服务员也是一喊就到。我们手里剥瓜子，嘴里品茶。耳朵里也没有闲着听说书的讲故事。眼睛也不甘示弱，看说书人的精彩动作表演。今天说书人讲的故事是西游记中的三打白骨精。那唐僧也太善良了，他是善恶不分，人妖不辩，孙悟空硬是被他赶走了。我们都为孙悟空抱不平。故事讲完了，我们的瓜子也剥的差不多了，茶也喝完了。听故事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茶馆。回到自己温馨的家，明天又来，因为听书的大部分都是老年人，到天心公园就是休闲度晚年的。我们最后才离开茶馆。我们走出茶馆，肚子一人在想一个问题，长沙的天心阁又叫天心桥，为什么没有桥呢？我原以为是座很精致而美丽的木桥，或者是最漂亮的石拱桥。可是到了天心桥一看，什么桥都没有，不但没有桥，连小河沟都没有，它是长沙的最高点。可以俯瞰整个长沙城与岳麓山相望，其实就是一个小山岗。那又为何叫它天心桥了，我百思不得其解。走出天心公园，刘志坤说：“我们先是玩累了，后来听说书的休息好了，医院又有了精神”。我说：“下次又到哪里去玩呢？”周艺珍说：“下次我们到岳麓山去玩吧，岳麓山的景点也很多，值得去玩一玩，都一致同意”。有一天我早上起来观察天气，天气特别好，好得天空中是万里无云，我去邀约爱玩的几个病友，刘志坤，周艺珍，王天华等人到岳麓山上去玩，他们都赞成。只等打针，吃药，早餐之后就出发。我们走到湘江码头，坐渡船过湘江，直上岳麓山。还没走到岳麓山的半山腰，我们都走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想找个地方坐一坐，休息一会再走。我抬头朝山上一望，发现前面好像有户人家，我说我们慢慢走到那户人家去休息一下再走。我们走拢一看却不是农户人家，走到门边，看到一个穿道袍的长者，才知道这是一座寺庙。寺庙显得很古老。全是木制的榫铆结构，所有的柱头，板壁都被烟尘熏的黑黢黢的。我们正在观看，穿道袍的老者见我们一行人来到寺里，就从屋里走出来，双手合着打躬，叫我们坐在条凳上，我们巴不得坐着歇一歇脚。

那老者精神得很，留着三星胡须，脸上红光满面，有仙风道骨之体，更有慈眉善目之相。我问：“老人家，你是寺里的主持？”老者答：“我既是这里的道长，又是这里的住持”。听老者的口气，这寺里就只有他一个人生活。我又问：“老人家，高寿几何？”“七八十咯！”老者笑哈哈的说，哈哈打得应山。我说：“你的相貌五十岁都看不到呢！”那道长又是一个哈哈，哈哈比先前更响亮，他说：“我如果还只五十岁那就好咯，可惜岁月不饶人啊，眨眼就是耄耋之年咯！”我又问：“您知道这寺庙有多少年了？”老者说：“这寺到底有多少年的历史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我是这寺里第十一代传人，少说也有三四百年的历史吧（实际距今已有一千七百多年的历史是佛教入湘最早的遗迹）”道长说：“寺庙原本是建造得很辉煌，不幸毁于日军，现今仅存破山门和藏经阁。”周艺珍迫不及待的问：“这岳麓山上有哪些好玩的地方，给我们介绍介绍。”道长说：“好玩的地方多啊”道长搬着指头数说：“拖船榫，麓山寺碑，爱晚亭，蟒蛇洞。山上还有北伐阵亡将士纪念塔碑坊，还有蔡锷墓，这墓那陵的数也数不完，你们慢慢的去玩，去看，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传说故事。”我问：“你说的拖船榫是什么意思？”长老说：“拖船埠，据说是大禹治水留下的遗迹。大禹在河道没有疏通之前，船是停在岸上的，大禹领导人民把河水疏通了，洪水很快就消退了，可是船没有跟着河水走，船就搁在原地，没办法，只有往下拖，凡是被船拖过的地方，所有的草木都是朝下长着的，所以叫拖船埠。你们可以去看看，证明传说的真假。”周艺珍又问：“拖船埠离这里有多远？”道长说：“在山下的湘江边，少说也有八里路吧，今天你们想去恐怕时间不够了。”我说：“拖船埠不去了，还不如请道长跟我们讲讲岳麓山的传说故事。”道长也不推辞，兴致勃勃的问我们：“长沙城里有个地名叫天心桥，现在叫天心公园，你们知不知道？”我们都说知道，前不久我们还去天心公园玩过。老道长这一问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问道长，那个地方既无溪水又无河流，更没有桥梁，为何叫它天心桥呢？老道长用右手捋着三星胡须，脸上显得喜形于色的说：“天心桥那地方的确是无水也无桥，要知道天心桥的来历，有个精彩的传说故事，这个故事就是岳麓山寺的道长和蟒蛇洞的蟒蛇斗智斗勇斗法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岳麓山上有一个洞，洞里有条蟒蛇已修炼千年，能呼风唤雨，并善于变化，常常变成岳麓山寺的道人行骗，愚弄长沙的百姓残害生灵，它用自己的舍条在长沙城里搭一座桥，美其名曰“天桥”，骗人上天过神仙生活，还真有人争先恐后的走上天桥。蟒蛇精在长沙城里搭天桥骗人的事被麓山寺的人知道了，决心为名除害，设计射杀蟒蛇精，道人与长沙的知府大人密切配合，使蟒蛇精毫无戒心，第二年又搭天桥，天空中虽然被蟒蛇精使法弄的伸手不见五指，但它的一对绿灯笼清晰可见，道人拉满弓直射绿灯笼，霎时云开雾散，什么东西也没有，众人惋惜而散。绿灯笼就是蟒蛇精的一双眼睛。蟒蛇精受伤后跑到知府的府衙讨眼药，知府大人把道人早就给他的烂眼药给了蟒蛇精，蟒蛇精哪里知道这是烂眼药啊，迫不及待就往洞里跑，就再也没有出来，烂死在洞里了。嗅了两三个月，为纪念麓山寺道长的知府大人的功德，就把蟒蛇搭天桥的地方取名为天心桥，蟒蛇成精的洞就叫蟒蛇洞。那老道讲的很清楚，我们都听迷了，老道的故事讲完，时间也不早了，到任何地方去玩都迟到了，只好与道长告别，原路返回。医院里走。刘志坤提议，医院，医院的晚饭肯定吃过了，我们都到饭馆里吃吧，我们都赞成。到饭馆里吃饭就自由了，想吃什么就点什么，特别是我们的老大哥刘志坤，他是胃溃疡，按医生的规定是不能吃生硬的饭菜的，只能吃容易消化的面条，稀饭，可是他做不到，只要病一恢复出院，香喷喷的干米饭照吃不误，所以到医院是三进三出。与饮食也是有一定关系的，我们都劝他要听医生的。他说也不能全听医生的，自己爱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能受约束，人总是要死的，但不能受约束，受限制而死，不然就太划不来了。我和他有同样的的感觉，医生限制他不能吃干的，而我又不能吃油腻太重的肥肉。我和他的性格相似，都是乐天派，所以合得来，我和他点的饭菜都是一样的，二两米饭，一碗炸辣椒扣肉。

医院的领导对长期住院的病人，关心照顾得很周到。一九五七年的春季，我国著名的京剧大师梅兰芳，来到长沙慰问演出。他的行程安排得特别紧，在长沙只有三天的演出，就要去江西的南昌，医院的领导为我们老病号弄到了一些戏票，去看梅兰芳的京剧“贵妃醉酒”，不过没有座位，但是站着的戏票也是五块钱一张。医院为单位，个人去买还买不到呢。我们拿到戏票都非常的高兴，早早的就去了戏院，哪知别人比我们还要早，戏院里早已座无虚席，走廊里，角落里，楼上楼下，到处都站满了人。我在楼下挤不到前面去，后面根本看不到舞台，又往楼上挤，楼上能够看到舞台，但视线太远看不清楚。八点钟，拉开帷幕，正式演出，但是前面的戏都是梅兰芳的长子梅葆久出演的，都是武打为主。梅兰芳在最后出演的他一生中，最拿手的压轴戏：“贵妃醉酒”。梅兰芳饰演的主角是杨贵妃，的确美若天仙，那娇滴滴的声音，与玄宗缠缠绵绵，情深又重的场景，的确感人至深，催人泪下。这出戏演出的时间并不长，最多半个小时就落幕了。幕布一落，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帷幕又旭旭拉升，梅兰芳向观众鞠躬行礼，台下送鲜花的多，掌声又起，帷幕又慢慢落下。如此反复三次，人们才慢慢的离开。我们去看戏，倒不如说是去看人，是去看名人，看一个国内外都很有名气的京剧大师梅兰芳先生。我听出他的唱腔就带男子声音的特点，不注意听恐怕还是听不出来。但是人只要出名，名气大了自然就没人挑剔了。自从查到了真正的病因，拟定了正确的治疗方案，治疗已达半年之久，经过全面的检查，结核病已得到了全面的控制，肝脾肿大已明显缩小，胸腔，腹腔都已恢复正常。主治医生们通过研究。建议出院修养三个月。修养期间也不需要打针，吃药，但要求我每天多吃点生大蒜对身体有好处。三个月过后再来复查。

剖腹探查（上）